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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活著,猶在死亡之中。』-- 出自『奇想之年』( The Year of Magical Thinking)》,這本書,3月29日遠流將發行,我可以肯定第一天我就會去買來拜讀。推薦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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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想之年試閱:我們活著,猶在死亡之中

http://udn.com/NEWS/READING/X7/3746997.shtml

【聯合新聞網/遠流/提供】 2007.03.04 05:17 pm

人生變化如此之快轉瞬之間人事全非來不及吃過晚餐,你即棄我而去而自憐……

這是事情發生之後,我最先寫下的幾行字。電腦記錄的微軟文字檔〈關於改變〉(Note on change.doc)日期是二○○四年五月二十日,晚上十一點十一分。但其實,五月那時我只是打開檔案,反射動作似地按下儲存鍵,然後就關閉檔案。我並沒有更動那個檔案。這幾行字我是在二○○四年一月寫下的,那是在事故發生後的一天,兩天或三天。之後,我就沒再更動過這個檔案。

有很長一段時間裡,除了這幾行字之外,我什麼也沒寫。

轉瞬之間人事全非在平凡無奇的一瞬間 曾經,為了要記住事發當時最椎心震撼的感覺,我考慮要加上這幾個字:在平凡無奇的一瞬間。但我立刻明白,根本沒有必要添上「平凡無奇」這個詞,因為這幾個字根本就揮之不去:「平凡無奇」這四個字永遠不會從我心中離去。

事實上,就因為事發過程是那麼的平凡無奇,才讓我無法相信事情真的發生了。我無法理解,無法接受,更無法釋懷。但在此刻,我終於體會了,連這一點也不足為奇。

面對突發的災厄,我們總是強調,在事發當下,一切是那麼尋常無異。天空清澈藍澄,飛機卻墜落;例行出差,汽車卻在路肩起火燃燒;孩子們如常在鞦韆嬉戲,響尾蛇卻從長春藤裡竄出。

「他下班回家的途中——快樂,成功,健康——然後,就完了。」我讀到一位精神科護士這樣敘述,她丈夫在高速公路車禍喪生。一九六六年,我剛好有機會訪問多位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早晨在檀香山的人:所有的人在描述珍珠港事件給我聽的時候,無一例外,首先都會先強調那是一個多麼「平凡無奇的星期天早晨」。「那只是一個平凡而美好的九月天」,當大家被問到美國航空一一號班機與聯合航空一七五號次班機撞上世界貿易中心雙塔大樓那天早晨的紐約時,也都是這樣形容的。甚至連九一一事件調查委員會的報告,也都以這種帶著強烈預告意味卻仍令人難以置信的敘述句當開場白:「二○○一年九月十一日,星期二,美東晨光溫和,跡近萬里無雲。」

「然後——就完了。」我們活著,猶在死亡之中,聖公會眾在墓旁誦唸道。後來我才明白,在最初的那幾個星期,我一定曾經對每一個到家裡來的人,反覆述說過事情發生的細節。那些親朋好友們帶食物來,調製飲料,擺放餐盤,不管是午餐和晚餐時間也不管餐桌旁圍坐多少人,大家都有得吃喝,他們收拾碗盤,把剩菜放進冰箱,啟動洗碗機,讓我們的家(我甚至還無法忍受「我的」這兩個字)不再一片虛空,就算我逕自回臥房關起房門也無妨(我們的臥房,房裡的沙發上還擺著一件褪色的特大號鬚邊罩袍,那是一九七○年代在比佛利山莊理查.卡羅店裡買的)。

對於最初那幾天、那幾個星期,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我猛然覺得心力交瘁、無法自持的那些時刻。我不記得對任何人提過那些細節,但是我必定曾經提過,因為每個人似乎都知道。我一度認為,他們可能是互通有無而得知事發經過的所有細節,但我後來就否定了這個可能性:他們對故事的每一個部分細節都掌握得如此精確,根本不可能是一手傳過一手的結果。一定是我說的。

我之所以知道故事必定出自我口的另一個原因是,我所聽到的故事版本,都沒有包括我遲遲無法面對的細節,例如起居室地板上的血跡。它一直留在那裡,等到荷西第二天早上進來才清理掉。

荷西。是我們家的一員。隔天,十二月三十一日,本來是要飛往拉斯維加斯的,卻沒去成。荷西那天早上一面清理血跡一面哭。起初我告訴他發生什麼事的時候,他無法理解。很顯然的,我不是述說這件事的理想人選,我的說法太沒頭沒腦,也太潦草,我的語氣無法傳達整個情況最重要的事實(後來我在告訴琪恩達娜時也犯了相同的毛病),但是等荷西看見血跡,他就明白了。

那天早上,在他進來之前,我撿起丟在地上的注射器和心電圖電極片,但是我無法面對那攤血跡。

話說從頭。

此刻,在我開始動筆的此刻,是二○○四年十月四日的下午。

九個月又五天之前,二○○三年十二月三十日晚間大約九點鐘左右,我的丈夫約翰.葛瑞戈利.鄧恩顯然(或者應該說「確實」)因為嚴重的冠狀動脈疾病突然發作而過世。當時,他和我剛在我們紐約公寓的起居室坐下來吃晚餐。我們唯一的女兒,琪恩達娜,已經昏迷五天之久,住在東區大道的貝斯.以色列醫療中心辛格分院,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貝斯.以色列北院」或「老醫師醫院」的那家醫院加護病房裡(這間醫院已於二○○四年關閉)。她似乎是感染十二月的流行性感冒,病況嚴重得在聖誕節早晨送進急診室,隨即迅速惡化為肺炎和敗血性休克。

此刻我想梳理清楚的,是在那之後,周復一周,然後變成月復一月的期間,那段我以往所曾抱持的一切定見──關於死亡,關於疾病,關於或然率,關於運氣,關於好運與霉運,關於婚姻與子女與回憶,關於悲傷,關於人們願意或不願意面對死亡,關於所謂心智健全的膚淺認識,甚至關於生命本身的所有定見,全都灰飛湮滅的期間。

我這一輩子都是個作家。身為作家,甚至在孩提時代,早在我的作品開始出版之前,我就已發展出敏銳的感受力與技巧,能讓意義本身駐留在每一個字每一句與每一段落的節奏之中,無論我心中所想所信的是什麼,都能將之隱藏在精心推敲、越來越晦澀難懂的修辭背後。現在我想寫的是我這樣一個人,或者應該說是我變成什麼樣的一個人,然而在此刻的情況下,我真希望能用一間剪輯室來代替文詞與節奏,配備有Avid數位剪輯系統,讓我只要按下一個鍵,就能打破時間順序,讓你們同步看見此刻湧向我的所有回憶片段,讓你們揀選段落,以各自不同的詮釋手法,用迥然相異的方式唸出相同的台詞。在此刻的情況之下,為了尋覓意義,我需要的不只是文字。在此刻的情況下,我需要的是讓我心中所想所信的一切都透澈可懂,就算只是為了讓我自己透澈明白。

摘自《奇想之年》第一章

【2007/03/04 聯合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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